1.36万个违规“吃播”账号被处置；极端饮食节目背后不只有娱乐过头，还有对健康饮食方式的漠视——

“大胃王”伤的不止主播的胃

赵春青/绘

　　吃播是当下流行的一种直播内容，镜头前各种帅哥美女、各种男女老少大口大口的吃。“大胃王”假吃浪费，真吃伤胃还败俗，有人“围观”，便有人“哗众取宠”，糟蹋了粮食，也糟蹋了自己。
　　
　　“总胆固醇6.64mmol/L、甘油三酯3.64mmol/L、空腹血糖10.1mmol/L……高血糖、高血脂，还有中度脂肪肝。”拿到体检报告的吃播主播胖强并不意外。最近，他删了那些“猛吃博出位”的视频和“大胃王”的标签，停更了一个月，准备转型做简单吃播。
　　
　　吃播就是“直播吃东西”，作为目前较火的网络直播形式，主播时常以挑战超出常人的食量来博取眼球、吸引流量。8月12日，央视批评“大胃王”行为，称此举浪费严重，误导消费。8月13日，多家平台开始整治“大胃王吃播”。8月31日，国家网信办发布，1个月内处置违规“吃播”账号1.36万个。同时，吃播业内喊冤声一片，声明强调的是“陪伴价值”。然而，“大胃王”们真的冤吗？
　　
　　“大胃王”假吃浪费，真吃伤胃还败俗
　　
　　2019年初，胖强开的五金建材超市倒闭后，他就干起了吃播。他喜欢美食、饭量大，因一顿吃下50块东北酱大骨“出名”，粉丝从几百涨到五万。每个月，胖强的伙食费超1万元。
　　
　　“不能顿顿真吃，都是真假混杂。”胖强说，拍摄久了，他会用一些经常出现的镜头来替换特写镜头，在吃的过程中多换场景和服装，多说话少动手，这样他可以将一次吃播剪辑成三四条视频。剪辑掉的“食材”，一小部分被家人分食，一半被当成垃圾倒掉，一天至少要装一大黑色垃圾袋。“我现在见到排骨就想吐，再好吃也吃不动。有的是看上去好吃，吃上去太难吃。”
　　
　　陆续会有餐厅找胖强直播，需要实打实的真吃。有时吃不下去，也要硬吃，为了维持“大胃王”的人设，胖强一年长了20公斤。
　　
　　胖强偶尔也会催吐，因为他知道催吐伤害太大，反流的胃酸会腐蚀食管和喉咙。长期催吐的同行会声音沙哑、牙齿稀疏。
　　
　　沈阳某三甲医院消化内科主任医师黄浩宇告诉记者，长期催吐会导致身体代谢和消化速度变慢，患上神经性厌食症，严重时会诱发食道癌。
　　
　　然而，那些实实在在吃的主播就是真正的“大胃王”吗？黄浩宇表示，真正的大胃王除了“天赋异禀”外，都是经过大量饮水，食用高纤维、低热量的食物训练得来的，这样能让胃壁扩张。成年人的胃一般在没进食前容量为50毫升左右，进食后可达1500毫升，大胃王能达到3000毫升，甚至更多。相应的，会挤压其他脏器。而长期暴饮暴食会面临心血管病症、脂肪肝、动脉硬化、胆囊炎等多种疾病。
　　
　　记者搜索观看23部吃播短视频发现，很多主播都是年轻人，“年轻人买不起房买不起包，要舍得让自己多吃点”“年轻不多吃点，等味觉退化、牙口不好再吃就来不及了”，主播们吃的食材大多不注重营养均衡，忽视合理健康饮食，还给年轻人传递“年轻就应多吃、就能多吃”的错误信号。
　　
　　有人“围观”，便有人“哗众取宠”
　　
　　胖强每个月吃播四五次，最多一个月做了九次，月收入4万元。他告诉记者，他只是“金字塔”的底部，一条1~20秒的广告报价5000元~2万元，“大客户”主要是餐厅，最高一家火锅店给了推广费5万元。“金字塔”顶尖的主播一条十几秒的广告能赚到近10万元。
　　
　　高价广告背后是千万的粉丝和流量。
　　
　　“找视频半小时，吃饭5分钟。”张雨亭说，她看吃播有两年多的时间。22岁的张雨亭是一名科技公司的前台接待员，为了维持良好形象，她要保持身材在90斤左右。节食减肥期，她大部分的晚餐是水煮青菜和鸡胸肉。看主播吃着炸鸡和披萨，排解了自己想吃的欲望，有着“望梅止渴”的心理满足感。即使和父母同餐，她也会用水杯抵住手机，边看边吃，为此没少挨骂。
　　
　　粉丝缺失亲情，为了减少孤独感。作为一位粉丝超20万主播的吃播助理，薇薇安曾做过一份百人调查问卷，一个“为什么看吃播？”的问题中，“孤独”成了勾选最多的选项。一位8岁的忠实粉丝私信说，父母开了一家面馆，一周七天要吃五天打卤面。从他记事开始，除了逢年过节，一家人就没围在一起吃过饭。还有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私信说，跟父母同桌吃了20多年饭，现在一个人租房吃外卖，觉得吃啥都不香，是主播陪度过了难熬的日子。
　　
　　薇薇安觉得，中国人喜欢聚餐，一个人吃饭会有孤独感。比如，在海底捞吃饭，会准备一个“玩具熊”陪餐。
　　
　　刚入行时，胖强吃的并不多，慢慢为了盲目追求流量，走偏了路。他发现，炸鸡、烤香肠、酱排骨、烤串、水煮丸子等高热量的食物和龙虾、松露、大闸蟹等贵的食材在吃播中更受欢迎，因为这些吃了发胖、平时吃不到的食物更能引起粉丝的感官刺激，吸引眼球。流量导向助长了主播硬凹“大胃王”人设，你吃两斤拉面，我就吃五斤。你吃30个八爪鱼，我就吃50个。
　　
　　吃播，专注的应是质量而不是饭量
　　
　　“人类解决温饱后，美食就应该是享用的。况且，地球上还有8亿人吃不饱饭呢。吃播应当是吃的有美感、吃的享受，而不是看谁吃得多。”美食博主、营养师孔小优说。《舌尖上的中国》《白钟元的小巷餐厅》等一系列播放量上亿的美食节目都应当是吃播的典范，带粉丝体验料理、品尝美食，倡导健康饮食，讲解美食背后的人文地理知识才应当是吃播应有的样子。
　　
　　一个月的吃播整改后，部分吃播大V开始改名“避险”，大部分删掉“大胃王”标签和相关视频。部分平台列举了哪些算是违规吃播。比如，食用可能引起身体不适的食品，如生吃50个鸡蛋；使用非正常器皿吃东西，如用马丁靴吃面；生吃活物，比如生吃八爪鱼、小老鼠；不雅吃播，视频封面表情夸张荒诞怪异，如一口吃整个火龙果等。
　　
　　“要建立起良好的监管惩处机制，不只是封号了之。”孔小优认为，平台应当积极承担起监管责任，不要“一阵风式”整改，过后死灰复燃或者换个样子重来。同时，她建议，平台要和政府相关监管部门积极研究惩治机制，让主播们不敢肆意吃播。
　　
　　今年2月，薇薇安退出了吃播行业。她深知，吃播表面上以粉丝喜好为导向，其实是以资本为导向。因此，她呼吁，粉丝多为创意美食、“优雅美食”点赞，摒弃多吃、快吃、吃的耸人听闻等不良风气。这样“大胃王”才能伤不到自己的胃，也伤不到你我的胃。
　　
　　《工人日报》（2020年09月12日03版）